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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你也太不講理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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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你也太不講理了吧?

黎想偷偷在心裏罵了句“靠”,依然不死心地確認:“你也參加沖浪團?”

陸安嶼倒很快恢覆了鎮定:“嗯,上車吧。”

他今日身穿白色短袖 T 恤搭配牛仔褲,手臂上搭了件黑色的厚重羽絨服。陽光下的面龐比那夜要清晰得多,光線臨摹出愈發清冷的輪廓,同時也放大了眉宇間所有的小表情。

黎想挑了前排靠窗的位置,頭側枕著椅背,望向窗外;陸安嶼則和她並排,隔了過道的間距。他大喇喇張開腿坐著,手臂搭在椅背上,時不時高聲和司機聊幾句。

他的英文一如既往得流利,伴隨著清脆爽朗的笑容,並不顯聒噪;混著空調冷風一起,安撫了燥熱的空氣。

車向左轉彎駛入高速。

黎想下意識挪了一個座位,以躲避灼熱的日頭。

陸安嶼察覺到動靜,偏過頭,不鹹不淡地問:“怎麽忙季還有功夫出來旅游?”

黎想並沒看他,面朝空氣回應:“當醫生這麽空的嗎?還有時間旅游?”

陸安嶼無謂地撇撇嘴:“一年忙到頭,犒勞自己總可以吧。”

黎想更是聳聳肩:“我辭職了。”

“哦。”他動了動唇,似乎還想說什麽;不料前方一個急剎車,他下意識伸出胳膊攔住黎想,同時一手撐住椅背。

司機抱歉地喊了聲:“有人突然減速,你們系好安全帶。”

他撤回手,扯出安全帶,不忘囑咐黎想:“快系上,多危險。”

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,黎想捂著胸口,還沒從剛才那一瞬的慣性俯沖中回神:“謝謝。”

沖浪營安排的酒店在 Laem Pakarang 海岸附近,離機場十五分鐘的車程。

黎想雙臂抱胸,感受到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傳來,再一嗅,尾調是他慣用的海鹽味。她百無聊賴,時常點亮屏幕,盯著微信界面不停顯示「連接中-收取中」,再變成冷冰冰的「未連接」,悠悠嘆了口氣。

她反覆刷著微博、小紅書,翻出那些無須加載的帖子消磨時光,終在一刻聽到司機提醒:“到了。”

黎想卸下雙肩,眼角餘光裏的陸安嶼仍枕著椅背,閉著眼,紋絲未動。她卸下行李,索性無視他,噔噔瞪直接下了車。

待信號滿格,世界又恢覆了喧鬧。

黎想排在隊尾,不慌不忙挪著位置,第一時間找沈確打探情況:【你上次參加沖浪營,有男人嗎?】

沈確:【沒有啊,我上次參加的是女子團。團長說一月份考慮收男學徒...怎麽?遇到心動嘉賓了?】

黎想哭笑不得:【沒,我剛落地。】

沈確:【玩得開心啊!盡情沖!】

她揣起手機,完全不打算將這該死的巧合傳播到祖國大地;不就是和前男友同時報了個沖浪團,要在一起待八天七夜嗎?有什麽了不起的。團友那麽多,又不是孤男寡女;再說了,世界本來就不大,碰見很正常…

她不停寬慰自己,終在一刻豁然開朗。她哼著小曲,扭過頭,又對上了陸安嶼清冷的眉眼。

“一直低頭發信息容易犯頸椎病。”他淡淡地提醒。

“沒事。”黎想晃了晃脖頸,卻突然被後背那根粗筋絆住,“啊”了一聲。

陸安嶼一手插兜,蹙了蹙眉:“你又怎麽了?”

“落枕了吧。”

“睡覺還是不習慣用枕頭?”

“不是,陳知臨家的枕頭太高了,不舒服。”黎想自然而然地接話,驟然反應過來。她及時收聲,一手捂著後脖頸處不斷揉搓,一手推著行李箱往前挪了兩步。

陸安嶼亦沒再出聲,轉眼和身後一對老夫妻開始攀談。

老夫妻金發耋耄,姿態依然挺拔。他們特意從匈牙利飛來 Kaholak 過聖誕,順便慶祝二人的金婚。二老來過 Kaholak 好幾次,很快便如數家珍般推薦起當地值得打卡的餐廳和徒步點。

陸安嶼掏出手機,邊記錄邊振振有詞:“待會就去吃這家。”

黎想目視前方,卻無法阻隔身後的動靜悄然入耳。他好像沒什麽變化,依然能憑心情調動自己的社交屬性,尤其懂得如何討長輩歡心;可好像又有點變化,言談舉止間沈穩了許多,語氣也沒了十幾歲時的毛毛躁躁。

歲月不知不覺滲入肌膚紋理,構建出細枝末節的陌生感。黎想不作他想,辦好入住後禮貌和他道了別:“我先回房間休息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黎想的房間恰好面朝大海,樓下游客並不多,偶有幾個躺在沙灘或草地上閉目養神。遠處群山沿著海岸線蜿蜒起伏,落日穩穩當當懸在海平面上方,餘焰燒透了雲朵,層層蔓延至天際,由深變淺。

她伸了個懶腰,做幾下簡單拉伸動作後,隨即翻出隨身攜帶的活血止痛膏。她對著鏡子慢慢貼好藥膏,刺鼻的麝香味瞬間破壞了空氣中淡淡的梔子花香氣。

陸安嶼:【我包裏有活血止痛膏,你要嗎?】

黎想:【我也帶了,謝謝。】

Tina 不知什麽時候建了個沖浪群,更新了「群通知」,並發送了詳細的行程單、沖浪安全指南以及酒店設施和每日集合點。黎想匆匆掃一眼大家的頭像,噗嗤笑出聲 - 放眼望去,只有陸安嶼一個男人。

營友們在群裏話不多,多是匯報抵達時間、入住進程,抑或咨詢附近有沒有什麽好吃的。黎想將群消息調至靜音,閉上眼,認真思考了未來幾天該如何與陸安嶼朝夕相處這個問題。

陸安嶼發來一條鏈接:【剛別人給我推薦了這家,說冬陰功湯不錯,你可以自己去試試。】

黎想翻了翻圖片,燥熱的天氣成功逼退了食欲:【Mark 住了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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沖浪營總共八位團員,七女一男。

大家初次見面,多拘謹著,簡單自我介紹幾句後便各自抱著瑜伽墊,在草坪一字排開。Tina 雙手合十,朝大家鞠躬致謝,輕聲細語完成了開營講演。

黎想近視度數不高,除去工作和會議的場合都懶得戴眼鏡;為了能看清 Tina 的瑜伽動作,索性占了 C 位。

“大家先拉伸一下。”Tina 示範起動作,同時和每個人打招呼認臉。

清晨的海風還有些許涼意,黎想盤腿坐在地上,反手搭在腦袋上,緩緩拉伸脖頸處的肌肉,“嘶~”

“今天還沒好?”陸安嶼來得晚,不知什麽時候占了她右手側的位置。他一米八七的個頭,人高馬大,還穿著黑色的健身衣褲,在一群馬卡龍色系的女人堆裏顯得相當突兀。

“嗯。”黎想又換了一邊拉伸,再小心翼翼重覆了幾次動作,疼到面目猙獰。

陸安嶼睨著她:“你別老毛病又犯了,多久沒做正骨了?醫生之前不是說最好一個月一次嗎?”

“應該不會吧?”黎想被他嚇到,撇過頭,卻因動作幅度太大扯得神經一陣麻痹。她僵在那不敢亂動,後腦勺連接脖頸的那塊肌肉仿佛被人用力擰了又擰,又麻又疼。

“沒事吧?”陸安嶼忙湊近些,手指著自己的背脊處,“是這塊嗎?還是別的地方?你頭暈嗎?”

麻意慢慢消散,黎想試探性地晃了晃腦袋:“扭到了,現在沒事了。”

“...”,陸安嶼挪回到瑜伽墊中央,餘光仍不時掠到她身上。黎想讀高中時頸椎就不太好,暈倒過幾次;後來天天戴著“項圈”,跟查理似的。

瑜伽音樂響起,漸漸吞噬了其他背景音。

黎想雙手合十,閉上眼,隨著節奏慢慢吸氣吐氣。氧氣隨著每一次呼吸進肺,鮮活了紅細胞,也掃空了心底的瑣碎煩悶。

她心無旁騖,卻還是會在某個瞬間瞥見一旁的陸安嶼,不禁暗自嘲笑:這男人一把年紀了,柔韌性怎麽還這麽好。她慢慢下挪視線:腰腹間的肌肉緊實得很,喲,居然沒有啤酒肚。

笑意順著心尖爬上唇角,被當事人逮了個正著。他循著她的目光發現露出的腰腹,忙扯下衣擺,別過頭不肯再看她。

切,黎想皺皺鼻子,誰稀罕看你。

一小時瑜伽結束,運動產生的多巴胺提升了愉悅值。大家渾身通透,神清氣爽,感嘆大好時光就不該浪費在格子間或者通勤的路上,而該如這般一點點蹉跎。

Tina 鼓鼓掌,吸引眾人的註意:“大家剛來,先熟悉一下環境。早上自由活動,中午我們聚個餐,下午兩點開始嘗試沖浪吧。”

“好嘞~”

Tina 快速解散隊伍,走到黎想身邊,“你...是沈確的好朋友吧?”

“昂。”

Tina 爽朗一笑:“本來我只打算做六人的精品團,結果她非逼我塞一個朋友。可我這個人吧,強迫癥,只喜歡雙數不喜歡單數,就又多開了個名額,沒想到招來個男的!我看你倆剛才說話來著,認識?”

“嗯。”黎想卷起瑜伽墊,“那我得好好說說沈確,怎麽可以開後門呢!”

“哈哈,我也多賺兩個人的錢了,不是嗎?”Tina 指著不遠處的露臺,“這家酒店早餐不錯,你從大堂下樓右轉就能到。”

“好。”

早起的好處在此刻凸顯:等黎想洗漱完畢,時鐘剛指向早七點半 - 完美的早飯時間。

她塞著耳機,端著白磁盤在一排排自助餐食前舉棋不定:菠蘿炒飯、荷包蛋、還有咖喱肉串,怎麽看上去都如此誘人。

她找到臨海處的座位,擺放好刀叉、碗碟和桌上的小紅花,認真拍了一張照片。她樂滋滋加完濾鏡和顏文字,卻赫然看見朋友圈提示的小紅點 - 是查理的狗頭,正在笑嘻嘻。

她點開一看,陸安嶼五分鐘前剛分享了張圖片:清晨時分,太陽躲在海下,只露出一截毛茸茸的頭頂,將好染透了附近的雲層。她不停將圖片放大再縮小,待退出時已然看到好幾個人的點讚和評論:

同學一:【喲,去泰國浪?】

同學二:【陸醫生沒空參加寧旭的婚禮,有空去度假?】

沈確:【我靠,陸安嶼?!你在 Laem Pakarang?沖浪團???!!!】

黎想氣不打一處來,編輯了條信息:【快刪了你的朋友圈!】

幾分鐘之後,陸安嶼走到桌邊,重重放下碗碟,低沈著嗓音:“黎想,你也太不講理了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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